2012/05/21

反拉布的青年待業者






五月天,台灣樂團五月天一年一度於香港開演唱會的日子,我沒法成為登上他們所製造挪亞方舟的一員,只可以繼續於Youtube聽他們那幾首熱播的歌曲,感受一下屬於窮人的搖滾音樂。

在我待業的六個月中,樓下麵包店的腸仔飽由6元漲價至6.5元,轉角那間一份早餐依然維持20元的茶餐廳下個月光榮結業,聽聞新合約的店租增加七成,小茶餐廳離開換來大集團的加盟,成功為這條屋的居民提供免費減肥服務。盈利以億計的港鐵計劃透過可加可減機制調整車費減少市民跨區工作,電力公司為了減少市民耗電量緩和全球暖化計劃未來三年加價四成,我依然坐在電腦前於勞工處的網頁中找尋工作。

我按了電視機的開關鍵,螢幕中的新聞報導員以低沉卻清晰的聲音報告立法會明天將繼續為《2012年立法會(修訂)條例》草案提出修訂的新聞,三名立法會議員將以拉布方式討論修訂條目,企圖禁止議員辭職後6個月內不能補選的修訂。

「鈴……」在新聞報導員繼續報告其他主要新聞時,家中忽爾響起了久違了的家居電話鈴聲。我看著書桌前的時鐘,十一時十五分。縱然小城再沒有什麼正常下班時間,但現在應該不會是什麼宣傳電話。我徐徐地拿起正在響鈴的電話,以帶點懷疑的聲音吐出一句:「喂?」

「阿輝?」聽筒中傳來一把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對方輕輕地叫了我的名字。「你是不是阿輝?我是張柏豪。」張柏豪?哪個張柏豪?我沒有答話,我想不起我認識什麼張柏豪。「喂,你認不認得我?我是中五的時候坐在你旁邊的張柏豪,Jeffery。」

「我記得。」當他一提起中五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時候,我立刻想起了他那張冰冷的臉孔。在我記憶之中,張柏豪成績優異但為人卻帶點高傲。會考的時候,他奪得8A佳績於原校繼續升讀中六,而我的成績把我帶到區內另一所中學重讀中五。數一數指頭,我們已經差不多十年沒有聯絡,今天忽爾致電我的家中準是沒有什麼好事。

「真好!我把中學同學名冊翻出來逐一打電話,只有你的電話依舊。其他不是換了號碼,就說是終止了服務。」張柏豪一口氣說了很多我沒有興趣的話,然而還沒有拉回正題。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張柏豪的忽然來電對我來說始終有點事有蹺蹊,我決定採用單刀直入的戰術,若然是什麼借錢幫忙買保險之類的事宜一律掛線,或許跟他訴說自己半年以來失業的慘況反問他救濟。

「我想問你明天下午有空嗎?我公司需要一班臨時演員……」臨時演員?我從沒於其他同學的口中得知張柏豪現職電影公司,奇怪的是他竟然找我當臨時演員。「薪金每日三百元,工作三至六小時,包午餐晚餐並提供專車接送。」張柏豪滔滔不絕地說,沒有讓我插口的餘地。也許他打了幾百通電話只有少數的人接聽,而接聽電話而沒有掛線的人卻少之又少,我是其中一位。三百元做三至六小時,時薪最少五十元並包兩餐,這對我來說是絕頂的優差。

我立刻回到電腦面前,在同學的Facebook尋找張柏豪的戶口。不消一會,穿著整齊西裝套裝的張柏豪拿著今天全球發行的Diablo 3倏然出現於螢光幕中,他的背景圖片是我夢寐以求的五月天演唱會情況。我無法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只得搖頭擺出葡萄的姿態。我繼續查看他的個人資料,意圖找出他工作的電影公司。「他媽的!」我忍不住大叫出來。

「有什麼事嗎?」張柏豪被我突如其來的叫聲中斷了他的對語,驚訝的問我發生什麼事。

「你不是在某政黨工作嗎?」剛剛期待的臨時演員工作忽爾被現實打擊,忍不住質問對面聽筒旁的張柏豪。

「對呀,你怎會知道?」張柏豪的回答鏗鏘有力沒有絲毫遮掩之色,像是不察覺問題所在。

「那你請什麼臨時演員?」我按捺著心中燒得熊熊的怒火,差點忍不住以最粗鄙的字詞罵這個不知為什麼十年不見卻突然致電戲弄我的高材生。即使我現在的處境真的很坎坷,但也不是任由其他人踐踏的光景。

「我是認真的。你只要坐旅遊巴去新立法會大樓,在門外舉牌大叫口號,三小時真的可以賺三百元。不過,這件事你要保密。」當張柏豪說到細節的時候,忽然壓低聲音像是訴說一件不能說的秘密。

沒有任何政治立場的我為了賺得三百元與兩餐免費膳食,第二天糊裡糊塗地依照張柏豪的指示於觀塘集合去酒樓午膳,然後登上旅遊巴準備去當臨時演員。旅遊巴上的人來自五湖四海,除了家庭主婦學生金髮紋身青年退休人士,甚至貌似外藉傭工的女士,不知道政黨請外傭兼職是否違法,但無論如何我不是異類。我們坐在旅遊巴上互相打量,沒有明言但都帶著不屑的眼光看著對方,特別坐在我身邊的伯伯像是看不起年輕的我竟然為了三百元當一天臨時演員。我有幾次真想叫他別要再以那種眼神打量我,一個反對陣營總不能全部示威者都是清一色家庭主婦和老人家,現在不是打麻雀不是清一色會番數高一點,我的存在是平衡示威者的階層增加可信程度。

在悶熱得快要暈倒的示威區,我繼續揮動我手上的反拉布大紙牌。與我們一路之隔的撐拉布支持者熱烈地叫口號撐拉布,我下定決心在離開以前去對方陣營刺探軍情看他們收費如何。不少記者經常帶著錄音機來跟我們做訪問,我拿著示威牌有幸地避過劫難,我總不能說「我收了錢在這裡當臨時工。」在我旁剛才跟我坐同一架旅遊巴的中年叔叔認真地接受傳媒的訪問,記者問他是否支持替補機制方案,他輕輕地吐出「當然不支持,我支持怎會站在這裡」。我為那中年叔叔拍掌,我想我怎樣也不能像他一樣道貌岸然地回答記者提問,始終我為那即將在口袋的三百元感到慚愧,更何況我連什麼是替補機制方案也毫不了解,也許是導致拉布的原因。

            隨著對面陣營人數增加,反對拉布陣營的人愈來愈少。一架架旅遊巴駛來接去剛剛比我們早到的示威者。我看著他們面帶笑容登上旅遊巴,我深信我的堅持將會得到成果。我跟剛才接受訪問的叔叔談了幾句,我們不約而同笑言希望這場拉布戰愈拉愈長,至少拉至新特首就職給我們每天賺三百元,比最低工資還要高而且更包膳食。縱然我對這件事認識不深,但是我在這一刻於心中默默紀念那班參與拉布的議員,因為他們的堅持使我多賺三百元,對於失業的我是一種恩惠。

            剛才跟我簡介工作的青年人過來叫我執拾物品準備離開,登上旅遊巴後會派發今天的薪金,我們忍不住高呼了一聲。我問他明天還有這樣的活動嗎,他看著我認真地說:「若然明天繼續進行拉布,你可以在今天集合的地點待我們。」我心中暗爽了一下,一天三百兩天六百一星期一千五百,我想那班意圖拉布的議員持久力絕不會只能維持一天,而其他議員也沒有資格暫停議員的發言權。

            這一天回家以後我不再瀏覽勞工處的網頁,這是這幾個月來的首次,至少我現在有一份工作,即使它不能列於履歷表。我看著新聞報導聽著其中一名拉布議員以極度緩慢的語速朗誦每條修例,並明言參考國家領導人的說話方式。我坐在客廳的一隅對著電視發出陣陣笑聲,開始期待明天的行動。


當我起床不久開電視看昨夜的通宵討論,看見畫面最右則打出一句「曾鈺成宣佈議員發言必須在中午12時結束」。我立刻開了電腦看過究竟,一段段最新上載的Youtube片段指出黃宜弘收到立法會秘書處職員的紙條後,照著白紙宣讀要求中止辯論,未幾曾鈺成提出腰斬拉布辯論。究竟誰是黃宜弘,他是哪區的議員竟然有這樣的決定,然而怎樣也好我的如意算盤也打不響。我呼了一口氣,整個身子頓時失去重心跌在椅子上。

「竟然這樣兒戲?而家主席大哂咩?」我大罵一句,暗暗詛咒那個黃宜弘與生日想跟家人慶祝的曾鈺成,他們把我的很多的三百元一下子化成幻影,Diablo 3也離我而去。我只好繼續在勞工處找工作,繼續過去六個月無止境的工作。


                                                                                                                      - 本故事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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