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18

投考公務員的民主人士





         從前中學會考班結識了幾個對跟我一樣對政治充滿興趣的同學,在其他同學依然為公開考試日以繼夜夜以繼日地看那幾十份永遠如一但同樣記不下細節的筆記時,我們留意時事發表意見跟公民教育老師談及香港未來的政制發展。縱然我們無法與現在崛起的黃之鋒相提並論,但我們每逢六四總會到維園燃起一點燭光,七一總會成為當中拉起橫額的一份子,什麼民主運動總會不遺餘力地參與為這座小城貢獻自己些微的力量。這樣的情況在我們大學時期還沒有什麼改變,更甚的是在大學即使我們不是攻讀政治但是我們還是帶著熱心去聽政治的課,對這件事顯得比自己的主科更加執著。

         這一年,我們畢業了。畢業伴隨而來的憂慮與壓力還沒有直達我們心臟的時候,家人給力把這些負面情緒推向我們。媽媽每天在耳邊嚷著快點找工作,平日不見的三姑六婆在喝茶時有意無意地假裝對我們前途的關心,但真正目的卻是抬高自己做政務官的兒子狂讚公務員的福利是其他公司遠比不上。結果當晚媽媽苦口婆心地勸我去當公務員,即知她知道我對這份工作談不上半點興趣。在媽媽多番在我耳邊喃喃騷擾後,我對此顯得毫無反抗能力,最後屈服先去報考政府的綜合招聘考試及基本法測試。

         我的語文成績一向不好中英文在高考中也拿不到「C」級的成績,結果我必須於一天之內完成四份分別考中文英文基本法及類似邏輯能力的試卷,這樣的煎熬對我是一種詛咒。當我在朋友聚會上分享自己的無能為力時,沒想到阿南竟為這個我於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報考的考試而暗暗緊張。「我想當入境事務主任,但我現在還不符合資格,一切都要看這個公務員考試。」阿南拉著我的衣袖苦惱地說,好像問題曾經煩擾他良久。「我其實並不想當公務員,只是媽媽被那班親戚影響,我只好勉為其難去參加這考試。」我搖搖頭說。「你記著要溫書,《基本法》至少要看一次,當然看多幾次更好。」阿南以極度嚴肅的口吻對我說,不像平日那個總是散發著玩味的二十多歲青年。

        那次晚飯後,我在考試試場上遇見了阿南。我被那像是公務員門檻的考試弄得滿肚子牢騷,其中一份考試的考卷時間明明只佔二十分鐘,但是行政時間卻長達二十五分鐘,更甚的是各部份分開進行結果消耗了我差不多一小時的時間。這樣的程序當天重覆了四次,花了我差不多六個小時的時間,能量值由未進試場時的一百下跌至離場時快要叉電的十。每次中場小休我總想找阿南胡說八道一番,但是每次他都全神貫注地溫習,甚至拿回高考時期的補習天王筆記。他的恆心把我的懶惰毫不掩飾下揭露出來,我只好站在一邊玩著智能手機的小遊戲排解心中的鬱悶。

            這一年的六四當年在天安門廣場被坦克輾斷雙腳的民運人士首次出席晚會,我與另外幾個朋友拿起燭光與其餘十八萬市民高聲喊叫「平反六四」的時候,阿南首次不在我們身旁。他說若然被人認出恐怕他的入境處工作將會成為永遠的夢想,然後多說兩句你盡力地把我的那份也叫出來就好了便掛線。當〈自由花〉熟悉的旋律在維園響起,我閉著眼跟著唱,我不禁想起以往幾年在我們幾個之間嗓子最大的阿南的歌聲,他口中唱出的每一個字都震撼著我的心,但他今年為了一個從不得到證實的理由選擇缺席。

六四以後發生了一名民運人士站著吊頸「被自殺」的案件,我們幾個在What’s App中夾雜粗言夾雜理性的分析說到快要哭起來的時候,阿南從不發一言。我暗暗地按了從前跟他的對話,他的名字以下寫著「Online」,他的確看到我們的短訊但他選擇不在我們之間發表意見。當我看到某些立法會議員對事件發表非人言論憤怒得快要失控的時候,我不自覺地想起阿南。平日對這些政治事件最敏感最多意見的他現在變了普通無聲的小市民潛藏著城市的一隅,過著他或許期望的生活。

那個公務員招聘的結果還沒有公佈,阿南申請的入境處工作還沒有面試,然而他早已為了這份工作忘記了以往的政治取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類型的筍工,以致從前醉心於政治民主的青年甘願為它而放棄堅持已久的信念。工作在社會學上只是一件能協助自己取得經濟報酬人生價值以達真善美的工具,何以現在本末倒置反成引誘人放棄信念的間諜。這問題我一直不明白,但是當泛民黨員一個甘願退黨一個弄致被黨員連環發炮要求革除黨籍也要去爭取副局長一職,我終於明白阿南不是異數。

(本故事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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