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30

旺角,街頭新秩序



九月二十八日,八十七枚催淚彈,敲碎了很多香港人的信念(詳:〈今夜、煙霧彌漫〉)。結果,市民四散,從金鐘伸延至銅鑼灣,甚至跨過維港,進佔旺角,遍地開花。

同一個香港,金鐘與旺角兩地,長久以來,呈現的是兩種迥然不同特色──金鐘,自政府總部遷進添馬以後,經濟以外,更進升為政治的核心區域,以潘國靈語是一個「官商權力象徵」;至於旺角,即或朗豪坊的橫空出現,把附近進行了一次大清洗,但是旺角始終龍蛇混雜,充滿古惑仔的想像,有 著「平民權力象徵」。

一次公民運動,把旺角拉回香港人的身邊。彌敦道被佔領,兩旁金舖化妝店落閘,緊閉門口的商店,把一群群自由行送走,換來的是一班香港人。這一晚,走在街上,你發現旺角依然多人,但是沒有以往侷促的討厭,以往空氣指數極高的地段,因著交通的癱瘓,不再混淆得讓人呼吸不了。

這一晚,彌敦道坐滿集會的市民,平日熙來攘往的街道,也企滿聲援的朋友,滯留在街上的巴士變成流動民主牆,被貼上紙張,發表意見。同時,有一批人以亞皆老街與彌敦道的交界為圓心,放射性地向不同方向延伸,在音響不毫理想的情況下,盡量聽著司儀說話。去的時候,人已經很多,好不容易在前方找了位置,但離開的時候,回頭一望,剛才仍然走過的地方,擠滿了人。

秉持地方傳統,這一夜的旺角,有的是一個很平民化集會。沒有高台,沒有限制,任何人都能上前發言。發言的人站在中間,旁邊沒有專業音響,僅有人負責拿起大聲公,聲音傳不遠,我坐下的位置僅聽見發言者部分說話。設備不足,相信後方的人幾乎聽不到咪,但這裡幾個區域的人,依然安靜,盡量聽。

若然以前站台拿咪的人,大多分享自己的改變,對事情的看法,旺角集會上的咪者更見多元。有唱歌老師帶動眾人大合唱,有伯伯從無線開台的那年說到現在,也有家長老師社工等人士的分享,甚至因著聾啞人士的參與,有人特意教在場的人做手語。就算是唱同一首《海闊天空》,沒有金鐘的害羞,旺角集會人士唱得激昂得很,彷彿以為自己正在身處轉角的卡啦OK,唱一首屬於自己的時代曲,震音假音以至拖長尾音全都出現。

旺角的親民還見於附近的土地用途,不同金鐘的商業區域,旺角附近有民居。在大合唱的時候,抬頭一看,你會看見樓上有人,跟著大家一起亮起電話搖曳,支持街上的市民。這種感覺很親切很市井,卻是金鐘中環無法比擬。

從旺角被佔領開始,網絡傳出很多不同的謠言,如黑勢力將介入,會惹起騷亂。這些謠言,究竟是源於對旺角的想像,還是實情如此,終究不被證實。僅能說的是,從現場目測來說,旺角的集會現場,相對於早兩日在金鐘,的確多了很多帶紋身男人、金毛青年中年、打扮相當古惑的人。然而,這不代表什麼,他們是公民的一分子,同樣安靜地坐在路上,甚至站起來,幫忙派發物資。

坐在彌敦道上,很多人說這次的佔領,在支援學生、爭取真普選以外,也是把旺角從自由行的手上奪回來,帶回從前的模樣。九月二十九日的旺角,聚滿了示威的人,縱然集會形式為很多人所詬病,但這裡的確偏離了過往的想像──平日最多出現針對自由行的小型示威的地方,今日為政治前景發聲,這街頭的新秩序,承接了金鐘的棒,開闢了一條新的路線,真正的遍地開花。

後記:文章所言,是昨天的觀察,是一種對旺角的再想像。但是,放下地區的解讀,始終需要時刻儆醒。經過星期日的暴力驅趕,昨日是難以想像的風平浪靜,眾人(包括我)顯然戒心減半。然而,今早醒來,看見昨夜有房車駛過,險釀意外的報導,彷彿依舊提醒眾人,這場是抗爭,不是嘉年華,挑戰依然。

2014/09/29

今夜,煙霧彌漫



這一天,看著警察不斷地施放催淚彈。「」的一聲,眼前冒起了一陣陣的濃煙,過了一會,另一枚催淚彈立馬趕至。

第一枚催淚彈發射的時候,天仍未黑,人在樂禮街,面向政府總部。那一個地方,昨天依然坐著幾萬人,今天卻已經無法靠近。「」的一聲,所有站著支援示威的人,被眼前的一切嚇倒,還有哭泣的聲音。我們手無寸鐵,沒有受過訓練,站在那裡,只為了香港的未來,沒想到我們值得幾枚催淚彈。濃煙染著前方,噓起四起,口號叫過不停,這已是我們最大的武器。前方有人受傷,站在馬路兩旁的人的人鏈,動作加快,不斷地把物資傳向前方,中間留有一條大路,讓後方的人快速遞來物資之餘,讓救護人員經過。

整條樂禮街,有幾百以至千人,互不相識,但面對前方警察的攻擊,沒有人落荒而途,大家緊守自己的崗位,傳物資的傳物資,負責救護的在救護站,甚至有幫忙執垃圾的市民,急而不亂,就如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就連站在天橋上的人,都從上而下的拋下雨傘等用具,雖然前方被攻擊,但是人在這裡,和平得很,甚至救護人員進場的時,兩旁拍掌,感激他們的努力。

催淚彈不斷湧至,大家一直向後撤退,沒有混亂,沒有擔心的人踩人,大家甚至兩手拿起物資運到後方,不斷叫他人戴上口罩。過了一會,情況平靜,大家又再次排起人鏈,繼續的把物資傳向前方。

情況受控後,走了一轉去夏愨道,找回另一批的朋友。那裡,人群逼滿車路,面對警察,一直相當無事,只是無聲的對峙。後來,金鐘站被封,大家回到巴士總站,大批市民幫忙封鎖車站門口,以免大量警察湧進,又有一批人處理物資,負責傳食物,給大家補充體力。人一直很多,但是沒有混亂,不認識的路人,那時也能談上幾句,交換情報。

休息了一會,從紅棉路走上天橋,向夏愨道走向,橙色的街燈下,一望無際的是人海,走到另一邊,是干諾道中向中環方向。前面有一小群人,開始有人傳話,說前面有大量警察(防暴隊)湧至。走著走著,又遇見另一次的催淚彈攻勢,又是一陣煙的裊裊升起。

大家開始向後走,有人開始大聲叫人撤退,小心警察。有的人站在天橋,有的人站在停車場頂樓,一直叫大家小心,大批防暴隊正向我們的方向前進。 當時的情況算是危急,警察開始推開鐵馬,又不斷的發放催淚彈,但那一刻,你發現身旁的人們,依然是和平,一邊走,一邊叫離開,同時又有幫忙受傷的人。

經小路走回金鐘道,再由金鐘走到中環,短短的一段路,氣氛很凝重,一批防暴隊站在對面的馬路,另一批又一字排開的站在長江集團中心前,戴著頭盔,防毒面罩,就像前面有著什麼大賊。

走入中環站,站內人很多,有的準備撤退,有的稍作休息。突然之間,一批人從遮打花園入口湧入,個個拿著毛巾,掩著口鼻,接著是一陣濃煙,站在那邊的人立刻掩鼻,轉身後退。頓時,整個入口以至站內濃煙密佈。今日,終究吸了那存有惡臭味道,雖然已經離開源頭很遠,僅嗅得傳來的濃煙,但味道仍很濃烈,眼鼻感到刺痛。

站內有很多人受傷,紅了眼睛。然後,一個臨時物資站又出現,個個有水捐水,有毛巾捐毛巾,有紙巾捐紙巾,也有急救的人員。所有事,都是一兩分鐘的事,但是井井有條,沒有絲毫的混亂。

以上的,是很個人的經歷,寫出來,是在某些大台某些傳媒的片面而有誤導報導的時候,讓更多不在場的人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事實 ── 我們不是暴民,沒有武器,但站在我們對面的,是有頭盔口罩有不同武器的警察;我們和平集會,雙手舉起,示意無力反抗手無武器,有的只有一把雨傘,換來的是胡椒噴霧催淚彈。在鬧我們搞亂香港,很不和平的同時,了解這件事,並不如很多報導般。

在場的人,有時情緒高漲,不是因為暴民的性情,想搞亂香港,然而我們是被不和平,而不是自己搞得不和平的。身處當中,知道了我們的所作所為,根本沒有威脅,卻換來被當成暴民對待,這是我們絕對不配得。


今夜,煙霧彌漫,看見新的香港,因為沒有民意授權,只得使用暴力,但同時看見我們很多香港人,用我們很自豪的方式,對抗這個政府。雖然前景未明,但是我相信,明天的我們,會感謝這一日努力抗爭的自己。

2014/09/25

半顆門牙,呈現學生們的倔強


(圖:蘋果日報)

現在的香港,說真的,荒謬倫。

這一種荒謬,不是站在高地,談政治上的荒謬,批評香港人面對人大落閘,依然不改沉默本色,繼續馬照跑舞照跳,電話照炒,樂新聞照討論,然後把一切不隱定推向反政府人士。而是,即或站在最基本的位置,環視現在的環境,這裡還是極度荒謬。

在和平的日子,明明相安無事,一切正常,有一班人就大搖大擺地,高調叫囂,要反暴力救孩子。然後,當有中學生在學校附近擺設街站,無故被人打斷半顆門牙時,這些反暴力救孩子的團體,個個潛水,隻字不提,連公關的技倆都一一放棄。

某團體高叫反暴力救孩子,目的昭然若揭。這次按兵不動,實屬正常。預計之外的是,現在的政治氣候,竟然嚴峻至一個地步──光天快日之下,不容許學生擺街站,派傳單。

半隻被打斷的門牙,驚醒了部分人,同時惹起民怨。這一天之前,或許沒有人想過在香港,為了表達意見,學生會被攻擊。這一打,敲響了警號,看似告誡了學生。然而,在一片聲討的討論中,受傷的同學,率先表明毫不畏懼,將繼續參與明天罷課。

香港政治前景的暗淡,學生需要一夫當關,這是時代的問題,但他們無怨地肩負這一代人的責任。學聯發起大專生罷課,在添馬舉行公民講堂,實行罷課不罷學,要求政府正視問題。第一天罷課大會有一萬三千人出席,第二日的人數驟降,但由十至六的密集講堂也有四千人參加。另外,中學生也響應活動,籌辦關注組,準備罷課。

事前,很多人質疑罷課行動,覺得是走堂的變奏,要求學生退位讓賢,又擔心中學生不夠成熟,未能作出抉擇,又說不應染指政治。這幾日,罷課的同時,也泛起很多對學聯處事的討論以至批評。過程當然有所不善,然而,一顆小石,足以激起千層浪;一個行動,能夠遍地開花,他們行動的力量不容忽視。同樣,今日的半隻門牙,不只是暴力下的結局,而是因著這一件事,因著同學的堅持,能夠化為更強大的力量,喚起更多的人。

今早上班,看見有幾個人在港鐵站外派發單張,宣傳罷課理念,一如同平日派發免費報紙的人一樣。有人趕著上班,匆匆走過,有人接過單張。突然之間,傳來一陣騷動。

轉頭一看,一個中年男人指著派發傳單的學生咆哮:「我呀,只係讀到小學,都比你們叻!」學生沒有逃避,站在那裡,男人多鬧幾句,憤而離去。然後,她轉身,繼續向路上派發傳單。

又,放工時份,同一地點,看見同事拍下的照片,有一班人坐在地上,舉著宣言,繼續發聲。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同一班人,但肯定的,有些事情不如因著阻撓而停止,反而引來更大的迴響。正如,一幅漫畫所形容──有一個人示威,被警察打倒。本來大局已定,倒下者為輸。但是,下一幅圖卻畫著,他後面有千千萬萬個人繼續堅持企硬,一人倒下,萬人湧上,局勢終被扭轉。


今日一個同學被打,但因著這半顆門牙,因著這個學生的堅持,千千萬萬人願意站出來,繼續運動,正如《逆權大狀》所言「岩石碎了化為沙土,雞蛋碎了卻能孵成生命。」這是來自我們的倔強。

2014/09/24

《移動迷宮》(The Maze Runner):一個更直接的抗爭故事


改編自同名暢銷小說的《移動迷宮》,從故事結構以至劇情發展,驟眼看來,都與《飢餓遊戲》(The Hunger Games)有幾分相似。細看之下,《移動迷宮》沒有了大屠殺式的獵捕遊戲,換來的是一座各人認為無法逃脫的迷宮,描述與我們生活的現實更貼近。訴說的,是一個更直接的抗爭故事。
一班人被困在迷宮的中央,最資深的一個,在這裡已經生活了三年。迷宮是他們有共識的禁地,日日改變,以致難以尋找出口,又有說迷宮藏著「夜煞」,沒有人能在當中捱過一晚。所以,幾年以來,除了大家允許的Runner(被公認為最強壯的一批人)外,沒有人膽敢越池半步。直至,主角Thomas(Dylan O’Brien)橫空而來,他好奇,不服無端被困在迷宮之中,選擇抗爭。
當抗爭者的困難難,在於他的想法正要打破維持已久的潛規則。這種行動,必然牽動很多人的情緒,遭到反對。而且,抗爭者不是預言家,只是因著對現況的不滿,決定拚命一搏,卻無法確定自己所行的每一步都是正確。所以,抗爭者的路不平坦,每每遇上危險,很多抗爭者的下場坎坷,甚至惹來更大的結果,如Thomas的行動引起更多的「夜煞」,導致不少人喪生。
但是,這就代表Thomas的抗爭行動一定有問題?答案未必,只是當抗爭者出現,動搖了原有的平衡,觸動了某一班人的心,自然出現反抗爭者。他未必滿足現況,但衡量過抗爭與維持原狀的代價後,深信抗爭帶來改變,改變帶來問題,自此一定會後患無窮,於是選擇後者。並且,為了理念得以伸展,從中招聚兵馬,取得權力,對抗抗爭的一方,Gally(Will Poulter)這角色正是表表者。在「夜煞」突襲之後,他取得權力,準備除去Thomas。有趣的是,這班人口中堂而皇之解釋,反對抗爭是因為擔心招來嚴重的後果,但事實證明即或後果不會出現,他依然無條件地反對抗爭者的行動,就如Thomas他們成功逃離迷宮,Gally依然死心不息,一心把他們除去。這或許說明了,有的反對行動淪為純粹的對付,不滿既有平衡被破壞而進行的報復,當然背後牽扯著的是更複雜的利益權力。
不過,話說回頭,三年以來,難道只得Thomas對事情不惑而產生好奇?電影說明不是,就像Newt(Thomas Brodie-Sangster)告訴他,你想到的所有方法,我們都嘗試過。沒有人是從最初就對現況麻木,只是日子一日一日的過去,他們漸漸習慣那裡的生活,有水有食物,生活無憂,而且Runner隊長Minho(Ki Hong Lee)與首領Alby(Aml Ameen)總是派人走入迷宮,找尋出路,給予眾人一個可以逃出的渴望,他們更樂意和平地生活。
以上所說的雖是電影情節,若然把當中的要點與現實的社會環境作一個對照,不禁又驚訝於電影的真實。迷宮如我們面對的勢力,利用很多的方法,讓人對它起了戒心,不敢輕舉妄動,甘心的不甘心的留在中間過活。而且,間或派出甜頭,讓人不算富有之餘,卻是衣食無憂,造成一種不理現況的麻木。這種麻木大家都不陌生,有時我們的生活就正如他們一樣,雖然不滿意,但適當的反抗後,覺得效果未如理想,自然放棄行動,然後依著某領袖所言,擁抱著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信念──明天都更好。
抗爭者,有如許知遠在他的作品《抗爭者》所言:「他們都曾在某一個具體的時刻與情境下,成為漢娜.鄂蘭所說的『黑暗時代中的人。』」在黑暗的時刻,以他們的生命和作品發出微弱而不穩定的光。可惜,這些人從來不多;反倒是反抗爭者,又或是隨著時間放棄抗爭的人俯拾皆是:有的被人動搖了勢力的平衡,既得利益被毀,紛紛撲出指責抗爭;有的面對強大的勢力,自覺力有不逮,所以看清現實,不再螳臂擋車。
回到電影,抗爭是最好的選擇嗎?《移動迷宮》是第一集,結尾為第二集鋪路,沒有解謎,沒有說明為什麼他們會被送往迷宮,而背後操縱的又是哪一批人物。但是,從僅有的資料說明,若然沒有抗爭,他們只得永遠被囚於迷宮之中,永遠無法像現在一樣踏上直升機,從高處回望自己一直被囚的地方,即或等待著他們的是更多的戰鬥。

2014/09/23

《如果我留下》(If I stay):留抑或不留


改編自Gayle Forman的同名小說,雖然有一個很愛情片的戲名,《如果我留下》卻不是那種痴痴纏纏、愛得難離難捨的電影。相反,電影嘗試探討生死的問題,抑或更準確來說,藉著女主角的處境思考一道選擇題──留下還是離開。
一日下雪,Mia(Chloe Grace Moretz)偕同家人一家四口登上父親(Joshua Leonard)的車子,準備外遊。在路上,Mia聽著至愛的古典音樂,回想起若即若離的男朋友Adam(Jamie Blackley)。頓時之間,天旋地轉。醒過來的時候,她仍在現場,但衣服變了,救護人員對她的問題不聞不睬。在人群之中,她看見血流滿面的自己被帶上救傷車。
電影以插敍手法呈理Mia的故事,以她一家旅行時的意外為主線,時間依著這條時間軸而行,同時以她的思緒,也是與 Adam之間的感情為支線,不斷在中間穿插,作為她在昏迷時的考量重點。
靈魂離身,第一刻她陷入一陣驚恐之中,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手術之前,護士輕聲說一切都掌握在她手中,著她不放棄,站在一邊的她,恨不得元神歸位,立馬醒來。然而,隨著時間渡過,她遊走在醫院中,發現家人的情況不如預期。
這齣電影說的是一個個人生的選擇。還沒有出意外之前,她面對前途的難題,在心儀的茱利亞音樂學院,以及 Adam之中猶豫不決。二人多次為著這件事爭執,感情由濃轉淡。走到現在,她能選擇的是生存還是離開。生或死,兩個選擇看似極端,理應毋須挑選,但是落在電影的處境之中,卻變為一道困難的選擇題,尤是當她發現她的親人逐一離開的時候,她抱著求生的信念愈來愈弱。
離開很簡單,毋須想太多,就跟家人一樣在車禍中離世,在一大群親戚朋友的眼淚下離開,然而留下卻需要很大的勇氣。一眼睜大,本來四人的家庭只剩下她一個,這個巨變對誰都不容易,尤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來說,打擊很大。
觀眾在銀幕下跟著Mia的步伐以及她的思緒,腦裡不斷選擇一個看似最佳的答案。沒有一種呼天叫地式的哀號,親友站在Mia身邊說的都是簡單而真摯的說話,那裡沒有一種生就是好死就是差的標準,甚至因為愛,爺爺在床邊跟孫女說了一個也許對她更舒服對自己卻很殘忍的選擇。
《如果我留下》是一個人生交叉點。我們的人生,未必遇上這種大抉擇,但是每日依然要做不同的抉擇,而每個抉擇又影響下一個選擇,以至整個人生的路向。雖然話題很嚴肅,電影的呈現卻不古板,沒有多餘的賣弄淚水,留有空間讓觀眾思考屬於自己的答案,很是不錯。可惜的是,Mia與Adam的愛情線起初可人,但後半段卻在同一個位置上拖拖拉拉,有一點進退失據。至於為人詬病的結果,很多人批評過於突然,反倒覺得恰到好處,繼續發展下去就會有一點over,淪為為拍而拍。抉擇完成,停在這一刻,算是理想。


2014/09/19

《戀上春樹》:在山林中說出一個不一樣的故事


初次接觸《戀上春樹》,以為是那些玩食字的笑片。翻查資料,才赫然發現電影是改編自三浦紫苑的《哪啊哪啊神去村》。與原著呈現的氣氛不同,導演矢口史靖把電影改頭換面,加插笑料,把小說中平野勇氣的不習慣放大,化為都市與山林不協調的幽默。即或風格不一,無論原著或電影探討的話題卻依然一樣,是一種都市人在大自然的探索,以及醒覺。

未能考入大學的平野勇氣(染谷將太),看見伐林業的宣傳單張,被單張上的直紀(長澤正美)所吸引,不惜走到偏僻的神去村學習伐林。起初,純粹衝動,發現一切並不簡單,中間差點落荒而逃,卻不願被人看低,努力投入伐林,跟著飯田與喜(伊藤英明)與中村清一在山野間工作,漸漸有了一種新的體會。
對於自小在都市成長的平野勇氣,踏進神去村,了解伐林業就好像闖入另一個世界似的。即使在同一個國家,操同一種語言,中間仍有文化衝擊(Cultural Shock)。當他從人口密集的東京,走到神去村車站,他心中充滿驚訝。手機的信號沒有信號,一眼看盡,不見一人,卻率先看見了蛇,想立馬坐火車回東京。然而,一看時間表,對不起,下一班要多等幾小時。
第一次想走,因著環境關係,而被逼留下,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不代表適應,尤是伐林業在都市人心目中,本就是一種遙遠的工種。平野勇氣與其他實習生開始了有關伐林的訓練,依舊有著都市人的心態,對伐林沒有熱誠,一遇錯挫打算第二次逃走。最後,不甘被人看低,而第二次決定留下。這一次的留下,他完成了學習,開始在山林實習,也漸漸投入他的工作。平野勇氣放下成見,從都市走進山林,從而體會大自然的奧妙。
電影篇幅有限,無法讓勇氣透過工作沉澱,獨自體會樹林的重要。只得借他跟與喜和清一哥的對話,呈現作品其中一個主題。一次拍賣會上,勇氣驚訝與林木交易的金額。回程時,他問「為什麼不賣所有樹,這樣可以做財主」,卻換來清一哥與與喜的冷淡反應。在他們的眼中,伐木是世代的工作,上一代為下一代留有餘地,不能因著眼前的利益而忽略了下一代的需要。正如小說裡,勇氣領會後所說:「眼前的壯觀讓我深刻了解到多年來,神去村的村民從來不亂伐巨樹,細心地呵護這片森林,代代相傳。」
不只著眼於眼前利益,為下一代留有資源,是小說以至電影其中一個重要的中心思想。藉著伐林這個必須多代經營的工種,對事事講求利益的現代價值觀的反諷。同樣,借平野勇氣為一班被社會認為「廢青」的少年平反,他讀書不行,嬌生慣養,看似一事無成,但經歷時間磨練,同樣能夠專心一致地做好手上的事。戲中,更藉著那班去神去村交流,卻毫不認真的大學生,突出勇氣的改變,呈現了他的成長歷程。
故事結構、人物角色相同,但《戀上春樹》幾乎抹走了《哪啊哪啊神去村》的影子,像是獨立而成一個全新的作品。重要的是,這種去原著化的表現,不會影響《哪啊哪啊神去村》的讀者對電影的喜愛。這或者能歸功於導演,《戀上春樹》拍得很清新,演員配合一絕,染谷將太更是一大亮點。笑位不斷,但議題並不單留在空虛的笑聲之中,還透過勇氣這個不折不扣的都市人,在山林中的經歷,說出一個不一樣的故事,帶出不同的反思,是一齣輕鬆又不失意義的小品。

2014/09/18

在時代的狹縫下,如何走下去?


 (圖:蘋果日報)


九月上旬,《鏗鏘集》在人大於政改問題上落閘之後,拍了專題〈如何走下去〉,探討政治問題對人際關係的影響。這輯專題起名有力,簡簡單單五個字,道出了現時香港人面對那迷惘的前景。既然現實如此,路該怎樣走?

人大拍板,一錘定音,驚醒很多沉醉在民主回歸論的人。一直堅定的信念,一下化為幻影,然後在這個大時代中,無論正反最後都落在一項選擇題上──佔中抑或反佔中。現實上,沒有所謂的非黑即白,支持真普選的不一定要支持佔中,但這種綑綁式的連結卻牢固在不少人心中。結果,人人未問對真普選的意見,就簡化成一句「佔中抑或反佔中」。

自戴耀廷提出佔中這個意見,香港好像只剩下兩個陣營,不再是流於泛民建制之分,而是更簡單的佔中反佔中之分。相比起泛民建制,還需要一點政治知識作為討論的根據,佔中反佔中這種選項對普羅大眾更為貼身。即或起初覺得疏離,但在某些報章某些議員某堆人士長期日以繼夜式的發炮,意圖潛移默化,佔中終究在某一班人心中,等同暴動搞亂經濟。然後,惹起很多本來對政治並不熱衷的人,半推半就的站在反佔中的陣營。

在這情況下,《鏗鏘集》訪問了幾對受訪者,他們關係密切,但立場不同。他們幾乎沒有吵架,偶有爭論,但仍算斯文。不過,無論語氣如何輕,有一點幾乎肯定,就是政治問題正在撕裂很多家庭的關係。一兩年前,很多家庭不談政治話題,又或只在政治的大時大節如六四七一,限定期間偶爾說幾句, 沒有太多爭吵的空間,又或即或立場不同,但因句數不多寧願忍一時風平浪靜。現在,容不得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要是談及社會性的議題,幾乎無一能夠避免傾談政治問題,又或是有人明知結果,還是把話題放在面,希望跟家人討論己見。

雖然香港人從政治冷感中醒覺,是一大進步,但情況卻容不得樂觀。需要留意的是,當香港人開始就政治作出討論,無論論調是支持建制又或泛民,對手都不再是靜觀其變,等待民眾政治意識進化。當學聯學民思潮等率先抗爭的時候,對手開始進行一些大小動作。本來無大將,周融作先鋒,不知好歹地講了一些雙方陣營都訝異的說話,惹出多數人反對後,立刻被雪藏。過了一陣,換來的是一批有地位的人士,個個有銜頭,看似有理得多,但說到底,都是繼續周融未完的話,從反佔中開始打擊直到反罷課。大包圍恐嚇之後,開始逐一對付,除了派出大量五毛到處製造留言外,學聯秘書長周永康曾被某報章全頁攻擊,中大學生會長張秀賢也連續兩日收到假扮香港傳媒的郵件。

這是一個壁壘分明的年代。有時候,一個人從二選一的抉擇中挑選不困難,困難的是如何在認清問題後,跟旁邊的人分享。這不是一個佔中抑或不佔中的問題,別人不支持佔中,這不是問題,但是如何跟他們數清現在的形勢卻是重點。無奈的是,現在的政治氣候,不能再噤聲不語。如何走下去,不是一個人面對的問題,而是香港人共同面對的問題。事到如今,錯失了很多機會,期望將來有路走下去,不要再局限在佔中不佔中,有時回歸基本步,不要再沉默犬儒,容忍一班牛鬼蛇神人人唱雙簧。

路,從來不是求出來,是由人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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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10

《一切從音樂再開始》(Begin Again):浪漫的城市奏鳴



《一切從音樂再開始》以一首歌揭幕,在一間小酒吧中,坐在一旁的Gretta(Keira Knightley)被朋友邀請上台。她無法推卻,靦腆地走上台,拿起結他自彈自唱,旁邊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沒有人把焦點放在唱歌的女子,唯獨看似醉醺醺的Dan(Mark Ruffalo)顯得陶醉。
開場的一幕,導演John Carney花了心思,以此作為男女主角的交匯點。他不厭煩地一再把這一幕重現再重現,以不同人的視角說出那一晚的相遇,把兩個落寞的人拉在一起,從音樂中產生了一種化學作用,開始一段新的故事。
一看海報,以為這是一齣愛情故事,事實卻並非如此。男女主角以音樂邂逅,作為過氣音樂製作人的Dan,家庭事業兩失意,絕望的時候聽見Gretta,決心替她推出唱片,而Gretta與剛走紅的歌手男朋友Dave(Adam Levine)分手,準備回家,卻遇上了Dan。二人一拍即合,卻連製作demo的資金也沒有,只得找尋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即時錄製。他們的交往從音樂開始,話題也離不開音樂。
男女主角遊走在紐約的不同角落,利用城市的脈動,從大街小巷以至名勝景點,錄製音樂,讓音樂充滿了在地的特色,是專業錄音室都無法媲美的效果。這是新時代的科技,製作音樂不囿於專業的錄音室,街上任何一角也可以是錄音的場地。當然,這幾幕不太寫實,充滿虛幻的浪漫,現實中根本難以實現,卻把他們以至其他參與的人對音樂的熱衷表露無遺,他們不介意隨處錄音,被人投訴,又有隨時拿著樂器逃跑的自覺。參與其中,不為金錢,只是一心想製作一首又一首的音樂。
電影離不開音樂,尤是喜歡導演以歌曲連貫戲劇,借一首Lost Stars交代了Gretta與前男朋友Dave的關係。戲中出現了三個版本的Lost Stars,第一個是Gretta的版本,由Dan結他伴奏,她主唱,說是是她與Dan熱戀時的甜蜜;第二個版本是Dan與唱片公司簽約後的全新製作,以強勁的節拍,不同的編曲為主打,被Gretta批評得一文不值,是Dan與Gretta二人分歧的表徵;第三個版本是Dan在演唱會的版本,他採用Gretta的建議,以最原始的編曲,重唱這首歌,以此代表他向Gretta的心意。電影中不少的歌曲,都與人物當刻的心情有所連貫,緊扣劇情,把氣氛推上一層。旋律入腦,間中不自覺地哼著歌詞,而且一聽,聽出耳油,造就了插曲在戲裡戲外同樣備受追捧。
《一切從音樂再開始》的男女主角落入低谷,主調理應是低沉,但經John Carney的手,從頭至尾,都沒有那種怨念式的咒罵,反倒有一種清風兩袖,一切隨風的舒適感。結局是一個驚喜,沒有依從一貫方程式,落入俗套,把一切逗留在似即若離之間,反而這種的收尾,把Gretta的性格塑造得更為立體,也更讓人喜歡。最後,談這電影,不得不談Keira Knightley,她的角色有別過去的形象,而且,更一次唱出多首插曲。她的歌聲沒有太多技巧,也不算繞樑三日,但卻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以上的種種,足以讓人把電影不斷回味,離開戲院以後,繼續沉醉在音樂當中。